滴滴驶向原罪俱乐部

本文来自连线家,人心,原本就比商业世界里的原罪复杂多变。唯有保留在互联网的那些信息,会成为历史的耻辱柱。有心者,自能见到。

1

中关村第一代IT创业者们是有过原罪的。

1991年7月,呼啸而过的警车在中关村白颐路掀起了尘土。车里坐着信通公司女掌门人金燕静,她是中关村的风云人物,也是在中南海被接见过的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劳模。

此前不久,埋伏在信通公司门口的警察有了大丰收:他们截获了从天津海关运来的走私集装箱卡车,赃物价值2843万。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后来警察们才发现,他们逮住了当时全国涉案金额最大的一起走私案,高达7000多万。

走私在当年的中关村很常见。

当时外贸管制严格,中关村的商户们想要进口电子商品,需要搞关系拿批文,并缴纳高额关税。对于小商户来说,按正常流程操作,基本等于自断生路。

于是,纪世瀛的说法在中关村支持者众多:有限度的走私支持了中关村的发展。

这场明与暗的博弈中,金燕静被抓了典型。在那帮中关村企业家看来,她出事的根源在于太高调,毕竟,树大招风。

信通公司女掌门人金燕静(中)

包括柳传志在内的很多人为她打抱不平。金燕静保外就医时,企业家们在中关村为这位大姐大设宴压惊。但同时,人人自危的情绪也弥漫在中关村——联想等公司都因为涉嫌走私被警方盯上过。

两年后的冬天,金燕静在法庭上听到了自己的判决书:获刑8年,剥夺政治权利一年。等2001年1月刑满释放时,属于这位女强人的叱咤风云,已经连同信通公司的招牌一起成为了历史。

后人在谈及这段历史时,多少会带着些悲悯甚至致敬之意。《中国的新革命》作者凌志军曾经这样评价中关村企业家的原罪:

他们成功的关键不是技术创新,而是商业敏感、组织才能、串通和利用各种关系,在合法与非法之间的灰色地带悉心耕耘,卑躬屈膝地赔笑脸,恰到好处地拍马屁。如果没有他们的委曲求全和忍辱负重,中关村的电子贸易就可能发展不起来,至少不会那么快。

2

互联网在1995年已经降临中关村。

瀛海威在街头竖起的那块广告牌“中国人离信息高速公路还有多远,向北1500米”,一度让杭州佬马云对张树新羡慕不已。

3年后,中国迎来第一波真正意义的互联网创业浪潮,从1998年到1999年间,搜狐、新浪、3721、阿里巴巴、盛大、腾讯、百度相继成立。

相比早年民营企业家不太能拿上台面的“第一桶金”,互联网创业者显然幸福得多——张朝阳和李彦宏是带着风投回国的,马云在创业第10个月就拿到了2500万美元的投资,IDG的25万美金也让周鸿祎扛过了3721最危险的初创期。

这是一个阳光下的新兴产业,灿烂得如同张朝阳在天安门前耍滑板的身影。

人们要在晚些时候才能意识到互联网公司的原罪。

就连身在其中之人亦是如此

当李彦宏在1999年的圣诞节穿越太平洋,迎着刺骨北风走进北大资源宾馆的简陋房间,准备大干一场时,这位热衷于侍弄花草的创业者还没有嗅到IT寒冬的预兆。

年轻时期的李彦宏

他也不会想到,两年后的夏天,他会向视频会议里的董事们大发雷霆,甚至爆出“我他妈的不做了,大家也都别做了,把公司关闭了拉倒!”的粗口,去推行广告竞价排名的转型方案。

那套方案让他后来跻身成为中关村乃至全国最成功的互联网创业者之一,也因为变异导致的糟糕后果,成为他难以洗脱的原罪。

几千公里之外的深圳,超级客服马化腾在电脑前度过了1999年的最后一晚。他耐心安抚着受“千年虫”病毒影响的OICQ用户们,这比追逐千禧年的仪式感重要多了。

OICQ是他“抄袭”的第一款产品。

在copy to China 盛行的互联网创业早期,马化腾的产品能力已经被证实——那款由三位以色列人开发的社交产品ICQ在中国有诸多模仿者,但最终存活并火起来的,只有马化腾的OICQ,也就是后来的QQ。

QQ之于马化腾,就像广告竞价排名系统之于李彦宏。此后,QQ的路子被马化腾多次复制,直到他的“抄袭”对象越来越广,又喜欢以流量为利器逼得原作者无路可走,《“狗日的”的腾讯》来了,这家公司反思原罪并寻求改变的转折点也来了。

而年轻的傅盛在3721工作时一度觉得委屈:这家不到100人的创业公司明明很积极向上,所有人都在努力工作,为何用户骂声却越来越多?

为3721开发拦截其他软件下载安装、禁止其他软件对其进行卸载等功能时,工程师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流氓软件。在傅盛这些只关心技术的人看来:网民很愚昧,要保护他们免受其他邪恶竞争对手的侵害。

这种自认无辜的心安理得,倒是比那些曾经在灰色地带里惴惴不安的中关村前辈们“进化”了许多。

3

2016年1月,王欣站在北京海淀法院被告席上,淡然说出了那句“技术无罪”。

那一刻,他应该是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

他因此收获了来自网络世界的掌声,更有支持者戏谑称自己欠快播一个会员。但这些于结果并无益处:八个月后,再次出庭的王欣放弃辩解,黯然认罪,随后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

王欣在首次庭审上

王欣不是为原罪付出代价的互联网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

早年以广告收入为主的商业模式,决定了互联网公司对流量的饥渴,除此之外,效率、利润也都是他们追逐的猎物。于是,无数精明的互联网创业者们活跃在灰色地带,玩着擦边球的游戏。

游戏场中,“原罪”早已进化,它幻变出更多面孔:迅雷的盗版资源、boss直聘的假广告,趣店的校园贷、拼多多的假货……也经历了被重新审视。

一方面,它被更多人所抨击。

如果说,作为探路者的中关村第一代IT创业者犯下原罪,甚至为此付出代价,其中多少还有些对抗时代限制的悲剧英雄色彩,让后人心生悲悯,如今,互联网公司被舆论钉在耻辱柱上的“原罪”,就多半是出自贪念了。

这显然更容易激起民愤。

尤其当它沾染血迹之时。于是,魏则西事件后,李彦宏经历了最糟糕的本命年。如今,滴滴又成为那只千夫所指的独角兽。

但同时,它也更容易被原谅——当AT成为中国互联网世界里的巨头,那些关于假货和抄袭的往事,似乎就变成无关紧要。而陆奇守在百度的一年多,这家公司也迎来了口碑和股价齐涨的丰收。

套用那句滥俗的话: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4

滴滴显然明白这一点。

三个月内两起命案,这只独角兽已经有了无法彻底摆脱的原罪烙印。但这并非绝境。

一切有迹可循。

“我们原想在敌人试图攻破城门时把滚烫的热油浇在他们头上。但如大家现在所知,我们遇到了一些问题(主要是技术上的),结果事与愿违。今天,我们想再要一次机会。”

在短篇小说《我们原本想做的事情》里,一位试图保护同乡免收外来侵略的村民如此道歉。他的潜台词很明显:虽然结果令人遗憾,但我的出发点勇敢又珍贵,值得被原谅。

前天晚上那封署名程维、柳青的滴滴道歉信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我们坚定地认为可以用科技的力量让出行更美好”“让初心回归”……这些试图唤醒人们美好情绪的措辞,与整改措施一并出现时,看起来确实很真诚。

当然,前提是你不曾见过滴滴顺风车那些暧昧的社交向广告、一度下线后来又偷偷上线的评价页面、三倍赔偿的高傲表态,也不曾为死去的女孩揪心,更不曾遭遇或听闻身边的滴滴性骚扰事件。

这篇10W+的致歉声明显然起到了一些效果。在一张流传而出的“湖畔第四届”微信群截图里,有学员表示,看完滴滴道歉信之后很心疼柳青,请她加油,并相信会越来越好。

刷屏跟帖者众多。

流传的微信群聊截图

可以确定的是,在这个健忘的世界里,时间自会消解掉滴滴的至暗时刻——在女孩去世的第6天,人们讨论的热情已经渐渐淡去。

人心,原本就比商业世界里的原罪复杂多变。唯有保留在互联网的那些信息,会成为历史的耻辱柱。有心者,自能见到。

部分资料来源:

1.《傅盛回顾:3721是怎样沦为流氓软件之父》,中证网

2.《中国的新革命》,凌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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